第7章

似辜负信任的怯懦人。

她只轻轻启唇,声音如雪落枯枝:“多谢陛下信重。”

话音落下,殿内一片死寂。连铜铃都仿佛冻结在风中。

萧玄戈凝视她良久,眸光幽深如古井,倒映着灯雾里浮动的微尘。

他忽然开口,语调低沉得近乎呢喃:“你说‘我只是记得’,可记得承恩旧冢里埋的是谁?”

拂尘心头剧震,指尖微蜷。

她当然记得。

那座被封禁百年的墓冢,碑无名、礼无仪,连守陵簿上都只以“旧冢”代称。

可昨夜焚毁的残图边缘,分明写着一行小字:“长子未葬礼,魂不得安。”

她垂首,语气平静无波:“史载为先帝长子,生三岁而夭。”

“可你知道他为何夭?”萧玄戈逼近一步,声音冷如寒铁,字字剜心,“因为他被人用‘迷心散’熏了七日,神魂溃散而亡。”

拂尘猛地抬头,瞳孔骤缩。

迷心散?

那是皇陵秘藏的阴香,取自幽阙坑深处的阴脉草,配以死魂木灰、怨骨粉炼制而成,常人闻之三息即神志错乱,七日不绝则魂魄离体,形同枯尸。

此香早已列入《禁方录》,连御医院都无存档——唯有《陵典》记载其制法。

而萧玄戈竟说……是沈贵妃所制?

“沈贵妃,”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,像是咀嚼着陈年毒药,“林嬷嬷的师父,当今皇后沈玉华的姑母。”

拂尘呼吸一窒。

她终于明白为何入宫第一夜,林嬷嬷便执意要她饮下那碗“安神汤”。

原来不是安神,是试毒——试她是否识得那汤中隐含的一丝阴脉草腥气。

若她识破,便是知情者;若她无知,便是可操控的棋子。

可她当时只觉汤中有异,默默倾倒于地,未露声色。

原来,从那一刻起,杀局已布。

她缓缓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已是一片沉静。

可心底却翻涌起滔天巨浪——先帝长子之死,竟是皇室血案;而今日皇后一族,竟根植于一场弑婴阴谋之上。

这不仅仅是一段秘辛,这是动摇国本的裂痕。

就在这时,殿外急促脚步声破风而来。

“陛下!”孙德全喘息着跪地,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函,指尖发抖,“北岭急信……老守陵人周伯,昨夜风雪中断骨病发,恐撑不过三日。”

拂尘浑身一僵。

周伯……断骨病发?

她太了解那位老人了。

他在皇陵三十年,冬日踏雪巡陵从不畏寒,筋骨强健胜过少年。

所谓“断骨病”,不过是守陵人口中对一种酷刑的隐语——将人四肢关节逐一错位,不伤性命,却痛彻骨髓,专为逼供所用。

他是被人折磨至濒死,只为引她现身。

殿内死寂如渊。

萧玄戈脸色骤沉,转身便欲离去,玄色大氅翻卷如夜云。

可走到门边,他忽然顿住,背影挺直如松,声音却压得极低,几近耳语:

“若你想去,朕准你三日离宫。”

拂尘怔住。

离宫?

她一个昭训妃,无诏不得出宫门一步。

而他竟亲口允她自由?

这不只是恩典,是放虎归山,是纵她入险。

可她更清楚,这是唯一的机会。

她缓缓跪下,额头轻触冰冷地面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,痛意让她保持清醒。

“臣妾……谢陛下恩典。”

她没有抬头,不敢看他的眼神。

她怕看见其中的算计,更怕看见其中的担忧。

待萧玄戈离去,殿内只剩她一人。

暖玉灯的雾气渐渐散去,那缕墨痕般的焦味也悄然隐没。

她缓缓起身,走到案前,目光再次落在那卷《陵典·葬制篇》残卷上。

幽阙坑。

阴脉草生之地,也是迷心散的源头。

而周伯临走前交给她的骨符,正是开启幽阙坑密道的信物之一——她曾在《冥祀录》夹层中读到过:“双符合璧,地门自开。”

她终于明白,自己早已不是旁观者,而是被命运推至漩涡中心的执钥人。

窗外,风雪骤起,天地一片苍茫。

远处宫墙如巨兽蛰伏,沉默吞吐着无数未亡之魂。

拂尘站在灯下,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一把出鞘的剑,指向未知的北方。

次日清晨,禁军校尉奉命备马,御医院医正许仲言也被召至宫门待命。

拂尘披上墨色斗篷,袖中藏着那枚温润又冰冷的骨符。

风雪蔽日,前路茫茫。

而她,已踏上归途——亦是赴死之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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