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何家的老宅,和我记忆中一样,温暖,厚重,带着书香和安宁。
只是父母的鬓角,已然全白。
他们将念念安置在我出嫁前的房间里,一切都保留着原样,仿佛我只是出了个远门。
外婆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念念面前,外公则沉默了许多,看向念念的眼神里,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。
念念表现得像一个终于回到安全港湾的、有些拘谨又渴望亲情的孩子。
她乖巧地接受着外公外婆的疼爱,不多话,但会主动依偎在外婆怀里,会在外公看书时,安静地坐在旁边画画。
她画得最多的是草莓。
鲜红的,饱满的,带着翠绿蒂子的草莓。
只有我知道,那不仅仅是因为草莓橡皮。
那是我怀她时,唯一吃得下,也最爱吃的东西。
陆廷渊曾为了讨好我,跑遍全城给我买最新鲜、最甜的草莓。
那段短暂得如同幻觉的甜蜜,早已在后来无尽的争吵和背叛里腐烂发臭,只在念念的画笔下,还残留着一丝虚假的温暖。
我的葬礼,办得很低调,也很隆重。
何家大小姐的身份,终究是认回来了。
父母将我葬在了何家的家族墓园,一块向阳的坡地,周围松柏苍翠,安静而肃穆。
下葬那天,天气很好。
来了不少何家的旧友故交,他们看着念念,低声叹息,说着“孩子受苦了”、“回来就好”之类的话。
念念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裙子,被外婆牵着手,自始至终都很安静。
她没有哭,只是睁着那双过于清澈的大眼睛,看着我的墓碑,看着上面我年轻时候的照片。
仪式结束后,人群渐渐散去。
外公外婆似乎想带念念离开,念念却轻轻挣脱了外婆的手,仰起小脸,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:
“外婆,我想一个人,和妈妈待一会儿。”
外婆的眼圈又红了,她看了看外公。
外公沉默地点了点头,拉着外婆,慢慢走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,背对着这边,给了孩子一个独处的空间。
阳光透过松针,洒下斑驳的光点。
墓前摆放着新鲜的百合,散发着幽幽的香气。
念念走到墓碑前,伸出小手,轻轻地,一遍遍抚摸着墓碑上那张冰冷的、带着笑意的照片。
然后,她放下了一直抱在怀里的旧书包,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——不是画,而是那块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草莓橡皮。
她握着橡皮,蹲下身,看着墓碑,仿佛在透过坚硬的石头,看着栖息在其中的我。
周围安静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良久。
她终于开口了,声音很轻,很软,却像惊雷一样,在我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。
“妈妈。”
“其实,我一直都能看见你。”
我的灵魂猛地一颤,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。
她……她能看见我?!一直都能?!
念念的目光,精准地落在了飘在墓碑旁边的、虚无的我的身上。
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没有恐惧,没有惊讶,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超越年龄的了然。
“你在我身边飘了一年,我都知道。”
她继续说着,声音平稳得像在叙述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,
“从你查出癌症那天起,躲在卫生间里哭,我就知道了。”
我的眼前瞬间模糊,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、确诊后躲在狭小卫生间里压抑哭泣的夜晚,原来……原来我的念念,一直都看着!
“后来,你吐血,藏起带血的纸巾……你偷偷看我的眼神,那么难过,那么舍不得……我都看到了。”
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哽咽,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,
“我知道你快死了。我知道你想把我送回陆廷渊那里。”
她顿了顿,嘴角扯起一个极淡、极苦涩的弧度。
“所以,我开始准备。”
“我记住了苏婉每次来’看’你时,说的那些话,她的表情。
我偷偷看了她发给你的那些可怕的照片和消息。
我趁你不注意,用你的旧手机,拍下了她那些匿名号码发来的信息……
还有,你藏在枕头底下的,爸爸早年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复印件。”
我震惊得无以复加!
原来她早就开始收集证据!
在我还沉浸在病痛和绝望中时,我的女儿,就已经睁开了复仇的眼睛!
“车祸……”
念念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,
“是意外,也不是意外。
我知道你那天心神不宁,是因为又要去医院做痛苦的化疗。
我知道你不想去……所以,我没有像平时那样紧紧拉着你的手过马路……”
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!
“如果早晚都要死,不如死得有价值一点。”
她抬起眼,再次看向我灵魂所在的方向,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匕首,
“死了,你就能一直陪着我了。而且,一个‘被车祸意外夺去生命’的可怜母亲,比一个‘癌症晚期疯癫而死’的母亲,更能让我这个‘孤儿’,博取到足够的同情和……攻击性。”
她利用了那场车祸!
她甚至……可能默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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