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寄人间雪满tou



平十年冬，夜，雪

冬来第场雪，格外，也格外冷。整座殿沉寂无声，只剩寒风萧萧，裹着一拳拳雪砸在窗棂上。

戚肃征不知自己第几次被冻醒了。燎炉正燃，椒生香，锦袍貂裘重重叠叠围了数层仍抵不住一寒气。从骨髓漫上来冷，像蛇一般绞了，攥着腑脏，扼住咽。

戚肃征只觉得窒息。

疲力尽咳起来，动作不，却极用力，似要将所有染着腥气梦魇脏后一并吐来。殿空旷，即使声竭气短，低而重急仍清晰。仆役闻声赶来，匆匆忙忙为拭净边血，躬一礼又要退。戚肃征半靠半躺倚在床上，轻轻叹了气：“几时了？

“回将军，已过夜半了。”戚肃征闻言微怔，而后垂着了，苦极悲。盯着自己枯瘦指低喃，像自语又像倾诉。

“以为场梦醒，应该过了很久。”转脸瞧着仆役，眉温和，声气平缓问：“样冷……外面雪了吗？”不待答复，又接了一句：“多说说吧，很久不见雪了。”仆役望着张憔悴而疲倦面容，忽然便记起了几年前个沉如山岳戚肃征。不过几年，人事俱变。张，像要替人完成夙愿一般细细描摹着山河天，雪雾云霜。

戚肃征听着话，似想起了什么，抬一眉尾微扬，依稀辨得几分当年影。

忽有微光，自墙上孔透过来，似一满月落在床边。待看清楚了片昏黄灯光，戚肃征着向仆役：“瞧，又亮了。”得低低咳起来，声气微急：“可算让当场抓着一回。”

“帮取铜灯，床边一盏，”抬手轻上月，“边，也搁一盏。”灯很快便燃起来了，微晃红焰，从上孔来，映着戚肃征疲倦神，也落了祁昭底。

看着戚肃征睡着了。一夜夜难眠与梦魇，终于在微茫缥缈光明里暂时隐匿。

祁昭怔怔看着盏铜灯，忽起向外走去，将仆役劝阻一并散风雪。披着氅立在殿外阶上，仰凝视着漫天飞雪、沉云叆叇。雪随风飘来，落在面颊上而后成珠，过角，跌在衣上溅落方。略远，祭坛上有人迎雪而动，木剑在纷扬白里渐渐模糊。祁昭呼了气，转随着声声祝祷鼓乐了殿。

想，雪该停了，戚肃征也应当好起来了。

平十六年，戚侯时年十，卒于殿。

——《戚肃征传》

当祁昭握着翰林院拟来史书时，终于意识到戚卿确然已经离去了。垂叹一气，以枯瘦苍老手指挲着纸张，忽而想起了白居易句诗：

君埋泉泥销骨，寄人间雪满。

已然白了。